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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入V三合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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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陸啟沛回到新家時, 天色都已經黑透了。

萬幸祁陽將她送回去時,陸家的車夫還等在翰林院外, 她乘著馬車回了府,也不必費心與任何人解釋什麽。畢竟翰林院裏老人欺負新人是正常的,新人工作多耽擱了下值也是正常的。

陸啟沛今日很是疲乏,也沒在正堂裏多待,徑自回去了自己的房間。路上望見道旁聳立幾株青竹,又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與祁陽的對話——明明是她的公主府,為什麽選府布置都要來問過自己呢?公主殿下可不是遇事不決的人,她骨子裏霸道著呢!

想著想著, 心思便不由地活絡了起來。然而陸啟沛卻不敢多想了, 她就像是怕被戳破了窗戶紙的膽小鬼,連一點多餘的念頭都不敢有。

又望了那青竹兩眼, 陸啟沛收回目光,拖著疲乏的步子回了房。

迎出來的人是阿魚。她已跟了陸啟沛許多年, 哪怕如今的陸啟沛並不再信任她, 可其他人卻是不知的。因此在她歸來後,阿魚又被派回了她身邊,另外再多配了一個小廝跟在她在外行走, 其餘仍是一切如常。

此刻阿魚見到陸啟沛踏著夜色歸來, 便很是關心的問了一句:“公子今日怎回來得這般晚?快進屋去,您可用過膳?這麽晚別把胃餓壞了。”

晚膳當然是沒用的, 但祁陽帶來的糕點卻很是頂用。陸啟沛被她一碟奶糕兩盞茶餵了個七八分飽, 這會兒並不餓, 也並不想再吃什麽。因此她邊往屋裏走邊擺擺手道:“不必了。今日事多,很是疲乏,你讓人早些準備熱水,我沐浴後也要早些休息的。”

阿魚聞言腳步微頓了下,側頭看了眼陸啟沛精致的側臉。她似乎有一瞬間的晃神,眼中也有覆雜情緒一閃而過,在昏黃的燈光下並不明顯。

陸啟沛沒察覺,繼續邁步往裏,只聽她應了一聲後便退去了。

回到房中,新家的布置於她而言還有些陌生,不過私人領地總是讓人放松的。

今日確實累了,翰林院的老大人們古板又難纏,對於看不上眼的人尤其苛刻。前世陸啟沛先在春闈中獨占鰲頭,又在瓊林宴上大放異彩,才名遠播的同時自然也得了翰林院中不少人青睞。所以她進翰林院後雖也被刁難,但那都是有分寸的,同時也有她施展所學的餘地。

可如今不同,皇帝一言不發就把她打發去了翰林院。翰林院自是推拒不得,可對她這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是沒好感,刁難起人來也是毫無負擔。

端茶倒水折辱人倒不至於,可幫忙搬個文書傳個話,卻都是推拒不得的小事。於是小事連著小事,一天下來也將人累得夠嗆。陸啟沛自己都不知道,當祁陽將她拉上馬車,她又是憑著怎樣的毅力,才會面不改色的陪她滿城奔波,甚至一連看了三座府邸!

此刻陸啟沛揉著酸疼的小腿肚,回憶起來卻發現當時似乎也沒覺得有多累——就在看到祁陽的那一刻起,她的心思便沒放在自己身上了,連疲累竟也不覺。

這樣的經歷陸啟沛從未有過,可代表著什麽,聰慧如她或許不是不知……

陸啟沛正走神想著心事,好看的眉頭不自覺蹙起,阿魚卻在此時吩咐完回來了。

她不僅回來了,手裏還端著個托盤,托盤上是一只湯盅:“公子,您今日勞累一天,晚膳再不用對身體不好的。不如便喝碗湯吧,好歹暖暖胃。”

陸啟沛聞言回神,而後不動聲色的瞥了那湯盅一眼,也沒拒絕:“知道了,你放下吧。我現在不想用,晚些時候再喝。”說完又道:“你去催一催熱水,要快些。”

阿魚無奈,只好將湯盅留下了,又去外間催人送熱水來。

走時一步三回頭。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阿魚總覺得公子失蹤被找回來後,便對她疏離了許多,無事甚至不讓她在房中停留……這樣的轉變讓她有些惶恐。

陸啟沛卻沒心思去猜阿魚的想法,她只等人走後便望著那只湯盅皺了眉——許是前世留下的陰影,但凡阿魚送來的東西,她都不敢再入口。

今次自然也是一樣。防人之心不敢無,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再死一回!

陸啟沛嘆口氣,撐著椅子扶手站起身,正要去將那湯盅裏的湯處理了,起身時也不知是怎麽想的,忽然又改了主意。她將湯盅裏的湯一分為二,一半如常倒掉了,一半卻是倒進了一只茶盞中,而後又將那帶著骨肉的湯水放到了院子一角,頗為隱蔽。

在這兒住了幾日,陸啟沛便發現了,她這院子附近總有野貓出沒。春日的半夜裏,野貓叫得頗為滲人,有時候那聲音近得仿佛就在窗下。

野貓要在外找食,對於各種食物幾乎來者不拒,這湯今晚八成是有貓來吃的。

陸啟沛放下茶盞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後果,她只是防備得有些累了,想求一個安心罷了。她也不覺得這個時候就會有人想要她的命,因此湯水無礙,純粹餵貓。

一天的疲憊在熱水的浸泡下逐漸舒緩,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法抑制的困倦。怎樣的旖旎心思,如何的防備戒心,都抵不過這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的睡意。

陸啟沛也不委屈自己,沐浴過後擦幹長發,很快便躺回床上睡著了。

這一晚她做了個夢,夢裏有祁陽,夢裏有桃花,時間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她們在清水河畔的初遇。在夢中她似乎明白了祁陽喜歡桃花的理由,醒來時卻是一陣悵然若失……

什麽那年初遇?重新來過之後根本就是近日時光。而且她們在桃花林裏的美好初遇也沒了,今生不過是公主殿下偶然路過,在路邊撿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“放牛娃”——只這樣一想,竟有些後悔當日裝扮了,邋裏邋遢恐沒留下什麽好印象!

清晨剛醒,陸啟沛擁被而坐,腦子裏迷迷糊糊想了許多。

而後還沒等她回神清醒,意識到自己一時放空都想了些什麽,就聽院子裏忽然傳來一聲驚呼。她被驚了一下,初醒的茫然瞬間褪去,硬生生打了個激靈。

此時天色尚早,窗外不過蒙蒙亮,想來還有許多人都如陸啟沛一般尚未睡醒。而這一聲驚呼驚動的顯然也不止是陸啟沛一聲,外間很快就添了人聲,細碎的言語擾得人心煩意亂。

陸啟沛徹底清醒,帶著兩分疑惑,起身後更衣束發,也沒喚阿魚,自己便出去查看了。

初春時節乍暖還寒,晚間清晨猶帶寒意。尤其是剛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,被那迎面的晨風一吹,再多的困倦也都留在屋裏了。

陸啟沛打開房門就被微寒的晨風吹了一臉,她眨眨眼睛踏出房門,一眼便瞧見了院子一角圍了兩三人,具是新來灑掃的仆從。不過圍觀的人顯然不是重點,重點是他們圍著的地方——陸啟沛一眼便認出了,這是昨晚她放茶盞餵貓的角落。

可只是一只茶盞而已,被人看見也就看見了,值得這般大驚小怪?

陸啟沛心裏沒來由的便是一沈,她蹙起眉走了過去,微薄的唇也在不知不覺間抿得死緊。

清晨時分格外寂靜,陸啟沛的腳步聲很快驚動了旁人,圍在角落裏的人見她來了也是自覺讓開。於是還沒等陸啟沛走到近前,她便清楚的瞧見了那角落裏的場景——她昨夜放置的那只茶盞還在墻角,只是茶盞面前卻多了一只躺倒在地的三花貓,貓的嘴邊還有一灘暗紅的血!

躺倒的貓顯然已經死了。恰在此時又是一陣晨風吹過,似有森冷的寒意撲面而來。

陸啟沛見到這一幕瞳孔驟縮,不知想到了什麽,臉色也在須臾間變得蒼白起來。她努力想要維持鎮定,於是深吸了口氣,卻覺得這清晨的空氣寒冷得似乎連肺腑都要凍結了。

灑掃的仆從不知內裏,等了片刻也不見陸啟沛開口,於是大著膽子主動開口道:“公子,這茶盞也不知是誰放在這裏的,今晨我等灑掃時便瞧見這只死貓了。”

旁側有人小聲補了一句:“這血都是黑的,看樣子恐是毒死的……”

一句“毒死”,似乎壓斷了陸啟沛緊繃的神經,驚得她微微發白的唇都跟著顫了顫,臉上的血色也終於褪了個幹凈。

她倏地轉身,拔腿就往院外走,也不顧自己此刻儀容不整,只想在第一時間逃離。

他又對她動手了,他要她死,重來一回也不曾改變!

陸啟沛想不到更多了,她腦海裏來來回回的念頭只有活著。她年紀輕輕還有大好人生,又憑什麽要留下來陪他們虛與委蛇?更何況他們甚至連條活絡都不肯給她留!

這真是個可怕的地方,養育她長大成人,教導她詩書禮儀,卻無時無刻不想吃了她!

陸啟沛少見的驚慌失措,結果還沒出院門就撞見了阿魚。她手裏還端著洗漱用的熱水,見著她出現似乎很是驚訝,駐足時銅盆裏的水都晃出來不少:“公,公子,您怎麽在這裏?”

阿魚努力維持著平靜,想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,可任誰都能看出她那一瞬間的慌張。

見到比她更慌張的阿魚,陸啟沛不知怎的,忽然又鎮定了下來。

她盯著她,目不轉睛寒意森森,直盯得阿魚手抖得越來越厲害,最後連盆都端不住了。

銅盆“哐當”一聲砸在地上,熱水四濺,打濕了兩人的衣擺鞋履。可這一聲驚響在清冷靜謐的清晨卻如石破天驚一般,重重的敲在人心裏,也驚動了更多的人。

阿魚自己被驚得打了個哆嗦,之前還在圍觀死貓的幾人聽到動靜,很快跑了過來。院子外也趕來了更多仆從護衛,最後就連早起的齊伯也被驚動了,匆匆趕來。

只是眾人瞧著眼前這一出,卻都有些不明所以。

陸啟沛幽深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,最後開口道:“無甚大事,只是今晨在我院中發現了一只死貓。”見眾人似乎仍舊不明所以,她又幽幽補了一句:“我昨晚興起,恰好拿了自己的湯水放在院中餵貓。”

話說到這裏又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?尤其之前見過貓的屍體,還認出是被毒死的幾人反應過來,更是倒吸了口涼氣。

齊伯最先反應過來,立刻便將無關人等都遣退了,並下令封口。

陸啟沛卻在觀察他的言行神色。她也是在賭,賭齊伯並不知情——這才是正常的,冷靜下來後她想了想,發現齊伯根本沒有理由要在這時候除了她。畢竟就算是替身,她也是他們花費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,哪怕是要舍棄,也需得足夠的價值與回報。

如前世,她回報了他們狀元郎的盛名,以及祁陽公主駙馬的身份。而如今她哪怕入了翰林,就陸啟成那毀了容的臉,難道還想代替她不成?

齊伯心裏有本賬,不會做這樣虧本的買賣,所以會對她下手的也只有嫉妒如狂的陸啟成了。

心下沒有安慰,反倒更覺齒冷!

陸啟沛發現自己重生回來後,每一次與陸啟成的接觸都能瞧見他最陰暗醜陋的一面。於是最初的感情被消磨殆盡,連平常視之也做不到,漸漸變成了徹底的厭惡。

想明白後沒再說什麽,陸啟沛冷眼旁觀著齊伯安排好了一切,又往她院裏走去。而阿魚就似被眾人忽略了一般,仍舊站在原地,身子卻在止不住的發抖,最後抖如篩糠。

陸啟沛沒理會她,也不怕她跑了,低頭瞧了眼被打濕的衣擺,便跟著齊伯回去了。

院子角落裏,貓的屍體還在,三花的毛色其實還挺好看,只可惜那好看的皮毛此刻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澤。它靜靜的躺在地上,距離茶盞並不遠,面前是一小灘暗紅的血跡,小小的口鼻間也還有幹涸的血漬。可以看得出來毒發得很快,它甚至沒來得及掙紮逃跑!

這讓陸啟沛想起了前世,前世她被阿魚一碗羹湯毒死的時候,也是這般快。快得她來不及掙紮,只在最後的時刻明白了是誰要她的命,她又有多對不起祁陽。

此刻望著這只被毒死的貓,陸啟沛竟莫名生出了同病相憐之感,一時有些哀傷。

院子裏除了齊伯再沒旁人,陸啟沛忽然開口道:“它是替我死的。”

齊伯的臉色很難看,卻沒有應陸啟沛的話。他顯然猜到是誰下的手了,可卻不能對陸啟沛說,甚至不能讓陸啟沛知道。他盯著陸啟沛,細細觀察著她的神色,卻只見她望著那三花貓失神。

半晌,除了些許哀傷之外並沒有發現其他,齊伯在心裏腹誹兩句陸啟沛過於感性,同時卻也放心了許多。他想了想,到底還是指著茶盞問了一句:“公子,這湯是怎麽回事?”

陸啟沛沒有隱瞞,輕描淡寫將昨晚的事說了:“這湯是昨晚阿魚送來給我的。我昨日過於疲乏,沒什麽胃口,湯倒了又覺可惜。想到近日總在夜間聽見貓叫,擾人清夢,便想拿這湯去堵一堵野貓的嘴。哪知今早醒來,院中灑掃的仆從便發現這野貓被毒死了。”

說話間她眉頭緊蹙,顯然還沈浸在後怕之中,同時又有幾分慶幸。

齊伯同樣也覺得慶幸。眼下局面峰回路轉,他才剛松了口氣,簡直不敢想象如果陸啟沛沒了,前功盡棄該是何等的憋屈,他事後又該面對何等的結局!

萬幸,機緣巧合,這碗有毒的湯給了一只貓,一切便還有挽回的餘地。

這樣想著,齊伯又擡頭看了看天色,便對陸啟沛說道:“公子,時辰不早了,您今早還得趕去翰林院點卯,耽誤不得。阿魚和毒湯的事便交給老奴吧,老奴定會處置妥當的。”

陸啟沛聞言也沒有爭辯,點點頭便同意了:“如此便有勞齊伯了。”說完想了想,又補了一句:“若是查不出什麽來,報官也可,畢竟性命攸關。”

齊伯聞言神情微凜,又點點頭道:“公子放心。”

陸啟沛見狀便不再說什麽,滿臉肅然的轉身回房。等把房門一關,她方才扶著門板感覺到了腿軟,渾身籠罩著的寒意更是不曾消退,時時提醒著她趕緊逃離!

阿魚的裙擺都被熱水打濕了,裙擺下的繡鞋也濕了大半,濕噠噠黏在身上很不好受。不過這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,畢竟比起性命攸關,裙子鞋襪都是不值一提的。

渾身發抖的在原地站了許久,直到陸啟沛的背影都消失在視線中了,阿魚這才回過神來。

昨晚那盅湯裏有毒,阿魚知道,她不僅知道有毒,而且那毒還是她親手下的!不能怨她不顧舊情,實在是近日公子的態度讓人心寒——明明是公子自己走失的,回來後卻待她那般冷淡,好似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過錯一般。

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?她什麽也沒做,平白領了一頓罰,還遭了主子的厭棄!

阿魚以前覺得陸啟沛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,現在卻覺得她冷酷極了。哪怕她還是對她笑,還是與她溫言細語,可這些溫柔的表象卻似一層永遠穿不透的水霧,將她完全阻隔在外。

短短時日,阿魚便感覺到了惶恐與不安,她不再是陸啟沛身邊不可替代的人了。

當信任不再,背叛似乎也就不需要理由了——這是借口,但這個借口說服了阿魚,於是她接受了陸啟成的拉攏,甚至毫不手軟的在舊主湯水裏下了毒!

只是事情做是做了,阿魚心裏也不是不慌不怕的。她昨夜幾乎整晚都沒睡,就想著那毒藥得等到何時發作?畢竟親手殺人的滋味兒也並不好受。

胡思亂想了一夜,也忐忑不安了一夜。等清晨看到認定已死的人活蹦亂跳的出現在面前,還用那般幽深難測的目光盯著自己,阿魚如何還能不失態?而她很清楚,自己的反應都被陸啟沛看了去,昨晚的湯也是她親手送去的,若真有事她便逃不掉了!

奴婢的命是不值錢的,主家打殺也就打殺了,根本不會有人理會。

阿魚很清楚自己的處境,所以她害怕,怕到極點回過神來,便想著趕緊去尋靠山。是以齊伯和陸啟沛剛走,她轉身就往陸啟成的院中跑去。

傷筋動骨一百天,如今修養不過月餘,陸啟成的腿傷顯然還沒好,倒是臉上的傷口終於愈合結痂了。不過他近日脾氣暴躁,夜不能寐,是以起得都很晚,這時辰卻是還未醒來。

阿魚的匆匆到來打破了小院的靜謐,也將本就睡得不沈的陸啟成吵醒了。

好夢被擾,總是令人煩躁的,更何況陸啟成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。不過在聽到來人是阿魚後,他的眼睛卻猝然亮了起來,二話不說便將人叫了進來。

阿魚來得很快,只是臉上的驚慌卻是掩都掩不住,讓人一瞧就知有事。

陸啟成見了眼神更亮,只以為她是殺了人才這般驚慌。於是揮揮手便將屋內伺候的仆從都打發了出去,緊接著便迫不及待的問道:“事情可成了?”

然而阿魚卻讓他失望了,只見她腿下一軟,“噗通”一聲跪在了床前,結結巴巴的道:“少,少主,下毒,下毒的事被發現了!”說完這句更是帶了哭腔:“她昨晚沒用膳,我便將毒下在了湯水裏送去。誰知她連湯都沒喝,還拿去餵了貓……”

陸啟成聽到事敗是臉就已經扭曲了,根本不想聽她再說下去,甚至連原本溫和的假面也維持不住,直接拿起手邊的瓷枕便砸了過去。

阿魚正慌張,並沒有察覺到陸啟成動作,頓時就被飛來瓷枕砸了個頭破血流。

驚叫痛呼傳入耳中,陸啟成卻更覺煩躁,一張臉沈得能滴出水來: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,要你何用?滾出去,滾遠些,別再在我眼前出現!”

阿魚一手捂著額頭,殷紅的鮮血自她指縫見流出,瞬間就染紅了她的手掌衣裳。劇烈的疼痛讓她大腦一片空白,可聽到陸啟成的話後,她仍舊立刻反應了過來,哀求道:“少主,少主您救救我,公子和齊伯都知道了,是,我逃不了的,我不想死……”

陸啟成才不會管她死活,一個丫鬟於他而言與螻蟻無異,更何況還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丫鬟!他已很不耐煩,正想再出言斥她退下,緊閉的房門卻在此時被推開了!

來的人正是齊伯,他剛安撫了陸啟沛如常洗漱出門,扭頭便讓人帶著那只死貓來了陸啟成這裏。都不必他審問,一進門就瞧見了這一出,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?

自面容有損後,陸啟成行事越發沒有章法,原本對他尚算看好的齊伯近日來接連失望。

也沒讓外人入內,齊伯親自拎著裝了死貓的籃子放到陸啟成面前,又瞥了眼頭破血流跪在一旁的阿魚,沈聲說道:“少主莽撞了。”

陸啟成別開了目光,一眼都沒往那死貓上瞧,繃著臉半晌沒說話。

可齊伯卻不會容他逃避,最後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到底沒忍住,陸啟成惱怒道:“便是我做的,又如何?她本就是我的替身,一切當以我為主,緣何現在因她而質問於我?!”

阿魚聽到這話低下了頭,縮著身子跪在一旁,只期能少些存在感。

齊伯卻不在意讓她聽了去,畢竟在他眼中,阿魚已經是一個死人了。他聽了陸啟成的話,除了失望還是失望,搖頭嘆道:“少主這般急躁,將來何成大業?你也知她如今一切都是為了您,便是讓她在朝中替您占得一席之地又有什麽不好?您這般……此刻也沒法替了她去啊。”

陸啟成聽到這話卻是更氣了。什麽叫做替她?明明就該是她替自己的,她的一切也都是自己的!莫不是就連齊伯也改了主意,看不起自己,卻對陸啟沛愈發看重起來?

閑來無事便易多思多慮,這個念頭已經不是陸啟成頭一回冒出來了。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,他才愈發急躁惶恐。以至於迫不及待的就沖著陸啟沛下了毒手,根本顧不到眼下局面。

可這些他卻不能對著齊伯說。因此盡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,眼中陰郁沈凝,他仍是給出了個解釋:“我臉上的傷已經在愈合好轉了,假以時日定能掩飾恢覆。如今官位定下,與其讓她長久的出現在世人面前,為將來留下更多的影響破綻,不如提前扼殺!”

他說著,擡眼看向齊伯,目光狠戾如狼:“早晚都是要死的人,留下又有何意?”

若是陸啟沛真的死了,那麽接下來的事也不是不能安排的。畢竟兩人生得如此相似,陸啟沛昨日在翰林院中露過臉卻與眾人尚不熟識,只要告病兩月,陸啟成就能順理成章的頂替了她。

前世陸啟成之所以會死,不就是因為祁陽對陸啟沛熟悉,進而識破了他嗎?

陸啟成雖然不是重生的,也沒有前世記憶,可這般顧慮也是說得通的——這正是他下手前冥思苦想了許久,準備用以說服齊伯的最佳借口。

如果不是清楚眼下的事態,齊伯見著這樣的陸啟成,說不得還要讚他一聲好決斷。可惜事情又哪有他說得那般簡單?更何況陸啟成的心思目的也根本不在於此。

齊伯再一次感受到了陸啟成的短視,在心中暗嘆這人算是沒救了。以前看著尚可,誰知心性竟如此脆弱,半點兒事也經不得。如此一比較,陸啟沛那光風霽月的淡泊心性反倒比他更好些。只可惜那般的性子也是不適宜的。他親手教養大的兩個孩子,竟沒一個當得起事!

想到這裏,齊伯竟有些頹唐,也不想再與陸啟成爭論什麽了。他重新提起死貓,轉身就走,出門後沖著外間候著的護衛斜睨一眼,後者立刻心領神會的沖進屋中,捂著阿魚的嘴將人拖走了。

陸啟成冷眼瞧著,不置一詞。

大清早陸府便吵吵嚷嚷鬧了一通,所幸齊伯管家甚嚴,封口令下得也及時,消息倒也沒有傳開。等陸啟沛按時穿著官袍出了門,一切徹底歸於平靜。

只是這平靜卻是浮於表面的,有關於陸府今早發生的事,很快便被傳入了景晨宮中。

祁陽今早心情不錯,在闊別許久之後再次見到陸啟沛,無疑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。尤其她們昨日還一同去選了新的公主府,府裏有一片桃花林,將來還會種上陸啟沛喜歡的青竹。

這一回的公主府不會再那般清冷孤寂,也不會再染上她們的鮮血,那裏會是兩人的歸宿。

祁陽心情無比的放松,昨晚亦是一夜好夢。待到清晨醒來,她便命侍女擺上了筆墨,在工部送來的圖紙上勾勾畫畫,小心翼翼的規劃起將來的府邸,打算過兩日便帶著圖紙再去尋陸啟沛。

便在此時,宮外的消息傳了過來——重生一回,祁陽的掌控欲變得極強,再也無法忍受陸啟沛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人迫害。因此陸府裏早早就被她埋下了探子,從前借居的陸府裏有,如今新置的陸府裏更有。甚至更為巧合的是,今早在陸啟沛院中灑掃的仆從,便恰巧是祁陽的人!

探子親眼目睹了野貓的死狀,親耳從陸啟沛口中聽到了是她餵的貓,於是齊伯所謂的封口令自然也就沒有了半分作用。

事發後不過一個時辰,陸府內發生的事便原原本本的呈現在了公主殿下面前。

祁陽看罷,驚得打翻了茶盞,清透的茶水傾倒在圖紙上,瞬間暈開了墨跡。

芷汀見狀趕忙上前收拾,只是書案還沒收拾完,她便發現公主殿下的臉色極為難看。那陰沈的模樣是芷汀僅見,唬得她擔憂不已,也只得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:“殿下,您可還好?”

祁陽一點都不好,手中的信紙幾乎被她捏碎。聞言擡眸,眼中鋒芒畢現:“更衣,出宮!”

說完這簡短的四個字,也不管芷汀如何反應,祁陽一拂袖轉身離去。

公主殿下氣勢十足,臉色又不怎麽好,唬得遇見的宮人個個彎腰低頭,不敢多瞧。但此刻若是有人大著膽子擡頭看上兩眼便能發現,小公主陰沈的表情下臉色蒼白,薄唇緊抿,就連掩在袖中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——說是怒極,分明更是驚懼後怕,以至不能自抑。

直等走回了寢殿,祁陽狂跳不止的心才稍稍平定了些許。她勉力鎮定下來,看看外間日頭也知道現在太早了,即便出宮也見不到陸啟沛,可她還是忍不住,見不到人她就不能安心。

想了想,還是換過一身衣裳,早早出宮去了。

馬車踢踢踏踏出了皇城,卻並沒有如昨日一般停在翰林院外等著那人下值。祁陽只令車夫在翰林院外晃了一圈兒,望了那中門大敞的官署一眼,便又離開了。

時辰尚早,見不到人,等在這裏也無意。更何況陸啟沛今日還能如常來上值,想必只是受了些許驚嚇,而不曾受到戕害……

祁陽冷靜下來,如此說服了自己。可想到消息描述中陸啟沛當時失態的模樣,還是不由地一陣心疼,同時對陸啟成此人的恨意也再次被點燃。

她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,骨子裏霸道又護短,重生一回也不代表著過往恩怨一筆勾銷。祁陽一筆筆都記在心裏,只是礙於陸啟沛,這才不曾對陸啟成狠下殺手。

可如今看來,她那一時的心軟許是多餘。況且與其讓陸啟沛身陷險境,還不如讓她傷心一回!

此時的祁陽並不知道,陸啟沛對陸啟成那僅存的姐弟情誼,已經在近日的消磨中徹底消弭——沒有人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惡意傷害中保持初心,便是生性淡泊如陸啟沛也不行。

若有一日她被逼到了絕境,或許不必祁陽出手,她自己也會動手了結了這個威脅!

只是此時的陸啟沛尚未狠下心腸,而祁陽卻已經有了決斷。

馬車咕嚕嚕駛離了翰林院,車夫趕車的動作不緊不慢,仿佛只是路過而已。直等到那翰林院的官署瞧不見了,車內的祁陽這才放下了微微掀起的車簾。

道旁有人偶然間擡首,瞥見了車內少女半邊精致側顏,很快又被放下的車簾遮擋了去。

祁陽閉眼端坐在車廂內,半晌不知想起了什麽,忽然又睜眼吩咐道:“讓人在翰林院外守著,若是人提前出來了就跟著,別讓她再跑個沒影。”

車廂內沒有旁人,祁陽這兩回出來連芷汀都沒帶,車廂外也只有一個趕車的車夫。然而吩咐的話音剛落,便有一道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,低低的應諾了一聲,突兀得好似幻覺。

祁陽聽了心下稍安,覆又閉上了眼睛,她是真怕陸啟沛一言不合又跑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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